《鯨魚與天堂海》
鯨魚是群體活動的動物,牠們隨著洋流至世界各地旅行,遍遊七大洋,將寬闊美麗的海中景觀收盡眼底。詩人說牠們是海中見識最廣闊的賢者,也是兼具優雅與智慧於一身的動物。
傳說中,在未曾被人類發掘的極區海域中,有片堪稱魚類天堂的珊瑚礁海。而能帶領魚類,甚至是人類前往那裡的,只有一種數量極為稀少的鯨魚。相傳,那種鯨魚能夠變成人魚或是人類的樣子,但是這種鯨魚只在兩極海域的深處活動,久久才會出現一次。
這個傳說聽起來或許與現實常識有些脫節,但是對流傳著這個傳說的區域的居民來說,在這不合理中他們所嚮往的是它的神秘和浪漫;他們不奢求能夠發現那片天堂海,只求能見上那傳說中的人魚一面。
為此,人類打造了破冰船至極海冒險,只為了證實那可信度極低的傳說並非虛言。在長達幾百年的探險中,許多懷抱著與能人魚見面的夢想的水手們落入了冰冷的海中一去不復返,而幸運被救上來的倖存者們個個都說他們親眼見到了人魚出現在他們身旁,唱著令他們如癡如醉的歌謠,像是在邀請他們前往天堂海一樣。
也因為這些水手所說的話,這個古老的傳說變得更加神秘了。
※
少年提著沉重的行李箱踏上了從港口連結至郵輪的階梯,心中雀躍不已。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鄉一個人坐船旅行,也是第一次搭船要從西半球橫跨北極海至充滿神秘色彩的東方世界。
雖然所賺的錢只夠讓少年睡在較為低檔的二等船艙,但是能搭上郵輪對少年來說已經足以讓家鄉的親人們向街坊鄰居炫耀好一陣子的事了。
通過票檢之後少年按著票根上所寫的找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是很普通的雙人房,這代表他必須和另一個不認識的人相處好一陣子,普通的兩張床、普通的浴室和普通的裝潢。少年安置好行李之後從裡頭拿出了他努力打工攢來的相機,將鏡頭對準了房間裡唯一的一扇窗戶外頭,就當準備按下快門時,傳出了敲門聲。
「請進。」
「你好,打擾了」
進來的是一位帶著圓形眼鏡的青年,他吃力地拖著看起來比他還要重上許多的皮箱向少年打了招呼,少年見狀便上前幫忙。
「我來幫你。」
「謝謝,麻煩你了。」
「放這裡行嗎?」
「可以的,謝謝你,真是幫了大忙……」
少年把青年的行李和他的放一起,青年向他道謝後從上衣的口袋拿出手帕擦汗,走到了床邊坐下。
青年的衣著整齊繁複,扣掉已經被他脫下的大衣外套,底下的西裝外套、背心和襯衫數一數總共也有四五件。這樣看下來,少年直覺地推測青年的家境應該還算不錯,加上談吐舉止也像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那為什麼會來住二等船艙呢?
少年很想開口詢問,但總覺得不太禮貌所以作罷,他的視線再次回到窗外的海景,將鏡頭調整好後按下了快門。
喀嚓。
滿意地眨眨眼,少年將相機收回行李中,拿出其他的日常用品,和他的日記本。
「你喜歡拍照嗎?」
「沒有特別喜歡,我只是想,在我回去家鄉之後可以把照片洗出來讓家人看看。」
少年拿出鉛筆,將日記翻到最新的空白頁,開始寫了起來。青年則躺到了床上,原本整齊西裝頭也都散了開來。
「原來如此。可是那臺相機看起來也不便宜呢。」
「哈哈,這可花了我半年的時間在牧場努力工作呢,不過這可以拿來記錄不少事情所以我覺得還算值得啦。」
想起了那段在牧場打工的時期和牲畜的臭味,少年不禁皺起眉頭苦笑。
青年看少年繼續專心在寫日記上而現在也沒什麼事好做,便從床上翻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坐下,開始從裡頭掏出一堆東西,大多是像機械製品之類的機關小物,以及一本帶有濃厚年代感的厚重羊皮書。
青年轉動發條的聲音引起了少年注意,他闔上了寫到一半的日記,看著坐在地上的青年一邊看著腿上的羊皮書,一邊操作著手中的機器。
「那些是什麼東西?」
「這些是我發明的機器,大多是探測用的,這本是對於每個機器的使用方法做的說明,因為我的記性不太好,所以需要寫下來,不過這裡也會寫一些其他的東西。」
「像是什麼?」
「我覺得有趣的或是重要的事情,像是當地傳說或是購物清單,哈哈。」
青年搔搔頭,把書交給了少年,少年在接過書本的同時感受到了滿載著青年才智的重量。
「讓你看看,不過要小心別太用力翻,這些紙很薄的。」
「謝謝。」
少年小心翼翼翻著,裡頭潦草的字跡詳細紀錄著每個細節的用處和他看不懂的計算式,還有那些機器的設計圖,有時則摻雜著『要買麵包和蛋!!』『要送修眼鏡和懷錶!!』的大字,可見青年真的是個健忘的人。
翻到中間,有處夾著紅色棉籤的地方讓少年停了下來,他翻開那頁,裡頭的字跡和其他頁完全不一樣,秀氣的字體看起來像是女孩子寫的。
「啊啊,是天堂海和鯨魚,那是我難得有機會把字寫好的一次。」
青年突然探頭過來把書抽走,而少年則在心裡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麼漂亮的字竟然是同一個人寫出來的,後來仔細想想好像也是,畢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字體之類的事情應該也會被一并要求吧。
「我看看哦……天堂海與鯨魚……相傳在人類從未到達的極區海域裡有著一片美麗得令人屏息的珊瑚海,而能帶領任何生物前往此處的,只有一種數量極為稀少的鯨魚,但是那種鯨魚平時只在極區深海活動,要看見牠們的機率少之又少。」
青年一邊來回走動讀出內容,少年則仰頭看著青年走動的身姿。
「那麼要找到那裡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沒錯,但是這也是我搭上這艘船的原因。」
「因為剛好會橫越北極海嗎?」
「沒錯!啊,傳說裡更說到,這種鯨魚能夠幻化成人魚,甚至是人類的樣子……」
青年伸出食指在書上比劃,眼神則不時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
「人魚啊……」
「沒錯!這種挑戰現有的生物及科學常識的生物,你不會想看看嗎?人身魚尾,在海中悠游的美麗身姿……你難道不覺得興奮嗎?」
青年再次坐回地上,將書上畫有人魚畫像的那一頁給少年看,少年看著那個有著人類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卻是魚類尾部的人魚畫像沉默了許久,最後才緩緩開口。
「我也想看看,因為我從來沒聽過人魚的故事或傳說,這個傳說還是我第一次聽見。」
「對吧!這就是傳說迷人的地方啊!所以我才會帶上這些機器,就是為了挑戰傳說的可行性還有一睹人魚的身姿啊!」
青年握緊拳頭,雙眼滿是興奮的光采在閃耀著。
好想看看人魚。少年這麼想著,再次走向窗戶,外頭的海景已經開始移動,郵輪震耳欲聾的汽笛聲也適時地響起。
「終於呢……」
少年小小的心在躍動著,屬於他一個人的旅行終於要開始了。
※
在經過了四、五天之後,郵輪終於從溫暖的海域離開正式進入了北極圈,氣溫也直線下降至零下。
少年穿上了冬衣縮在棉被裡,雖然房內的暖氣已經運轉了好一會,但他的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發抖著,而青年則像是感受不到溫度一樣只穿著單薄的襯衫和背心坐在地上調整他的機器。
「你一定不習慣吧,這只是剛開始哦,接下來還有三到四天的時間這艘船才會離開極區哦。」
「你不冷嗎?」
「習慣了,因為我的家鄉也是差不多在接近極圈的地方,所以現在這樣還算小意思呢。」
「哇啊……」
「好咧,接下來要把握時間測試這些傢伙了,你想來看看嗎?」
青年拍拍屁股起身,開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最後套在外頭的是像雪地民族一樣的厚重外套。少年看青年身上穿這麼多,才真正驚覺到自己錯估了外頭的氣溫,就算把行李箱裡的衣服全穿上可能也抵不過零下的溫度。
「厚的外套還有一件,先借你吧。」
青年看少年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寫著『衣服帶不夠』一樣,笑著朝自己的行李上指了指,等少年穿上後兩個人才一起拿著機器和書走到甲板上去。
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但是就算陽光露臉,在這裡也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少年狠狠打了個噴嚏,開始懷念起家鄉溫暖的氣候。
「那麼就開始吧!」
兩人合力把機器一臺一臺放入海中,確認訊號無異之後青年回到了監測的螢幕旁,少年則是趴在欄杆上看著不斷翻起的浪花和逐漸下潛的機器。
「有了!」
發現了畫面中出現了黑影,青年操作著遙控器,眼睛直盯著螢幕看,畫面慢慢地向黑影移動,鏡頭最後對準了黑影,重新調整了焦距之後卻突然失去了訊號。
「怎麼會?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我先讓機器上來,你能幫我看看嗎?」
「好。」
青年撓撓頭,一邊操控遙控器讓機器先浮上海面。
少年因為高度不夠所以俯身趴在欄杆上看著機器慢慢地浮出海面靠近船尾,他抓起了連結著機器的纜線要把機器拉上甲板,但是一個重心不穩反而被拉進了海裡。
「哇啊!!」
落入海裡的瞬間少年感受到刺骨的海水滲入衣服貼上皮膚,也因為這些厚重的衣服在吸了水之後變得更加沉重,少年根本無力掙扎就直接沉入海中。
「少年!!」
青年見狀立刻丟下遙控器,跑向欄杆試圖在海面上尋找少年的身影,但此時天空卻開始下起了雪,紛飛的雪花擾亂了青年的視線,而船也離少年落水的地方越來越遠。
青年只好轉身暫時離開甲板向船長室通報少年落水的事情,雖然在這種風雪漸大的時刻停船找人也不一定有結果。
船長停下了郵輪,讓搜救人員搭救難小艇去找人,許多乘客也因此跑到了甲板上看熱鬧,青年則跟著搜救人員一起搭上小艇尋找少年。
※
少年在泡沫中看到了像生物一般游動的黑影,他想張大眼看清楚,但是冰鹹的海水刺激著他的眼睛迫使他只能勉強張開一條縫。
模糊的視線裡,少年看見那個黑影漸漸向自己靠近,少年想活動四肢讓自己遠離黑影,但是他的身體已經被凍得無法動彈,氧氣也快用盡。
『 』
隱約,少年聽見了像是吟誦又像是歌聲的聲音,是從黑影那傳來的。
黑影變得清楚,是兩隻白色的小鯨魚,就和他差不多大。兩隻鯨魚一左一右包圍著他好像有話要告訴他。
但是嚴重的缺氧讓少年的意識漸漸模糊,他緩緩闔上眼,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模糊的人影。
※
「嘿,醒醒。」
少年感覺到有人在他耳邊輕語,意識慢慢回溯,先前的窒息感也消失無蹤。
他張開眼睛,感覺已經能夠順暢的呼吸了,待視線清晰後,他看見了兩頭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的白色鯨魚游在他前頭。兩旁也不再是冰冷的海水和冰山,而是有著鮮艷色彩的珊瑚礁和溫暖的海水。
是天堂海……
少年望著兩隻鯨魚穿梭在珊瑚礁間,用尾鰭拍斷了一些珊瑚,珊瑚斷裂時的粉末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而那些粉末被鯨魚們集合起來變成金色的圓球狀,其中一隻鯨魚游向少年將他推向了那團粉末,少年在碰到粉末之後身體開始產生了變化,雙腳開始慢慢地變成了白色的魚尾。
其中一隻鯨魚轉過身,前身慢慢地變成了人類少女的模樣。人魚朝少年游來,輕輕的握起他的手帶他往前。
「歡迎。」
人魚少女露出微笑,身後的珊瑚礁」出現了一道狹窄的通道,在那通道的後頭,少年隱約可以看見更加繽紛多彩的珊瑚礁群,還有許多和人魚少女一樣的鯨魚和人魚。
「來吧!」
身旁的鯨魚已經率先游過了裂縫,人魚少女輕輕牽起了少年的手帶他通過。
少年無法置信自己真的來到了天堂海,還看見了人魚,他想回去找青年並告訴他傳說不假,但是人魚少女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而剛才他們通過的那條通道已經消失了。
「你已經沒辦法回到那裡了,我們曾經想要相信人類,但是他們欺騙了我們,所以我們決定永遠隱藏自己的存在,請原諒我們。」
人魚少女輕吻了少年,然後鬆開緊握的手游向鯨群之中,少年也變成了鯨魚追上人魚少女的腳步,混入了白色的鯨群中最後不見身影。
少年無法置信自己真的來到了天堂海,還看見了人魚,他想回去找青年並告訴他傳說不假,但是人魚少女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而剛才他們通過的那條通道已經消失了。
「你已經沒辦法回到那裡了,我們曾經想要相信人類,但是他們欺騙了我們,所以我們決定永遠隱藏自己的存在,請原諒我們。」
人魚少女輕吻了少年,然後鬆開緊握的手游向鯨群之中,少年也變成了鯨魚追上人魚少女的腳步,混入了白色的鯨群中最後不見身影。